沈穎再次去上班的時候，就註意到不少人看向自己時的眼神。

每當和沈穎的目光對上時，那些人又躲躲閃閃的移開，不敢跟沈穎對視。

沈穎對這樣的眼神其實不太陌生，或者說，是格外熟悉。早在很早以前，她噩夢的開始，就是由這樣的眼神啟幕的。

沈穎沈吟著，她從茶水間出來，又轉到了另一個人少的角落。

過了一會兒，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的進了茶水間。

朝生這家公司主打的是科技，或者因為真正的老板宮稚也是年輕人的關系，因此整個公司上下都是年輕人居多，平均年齡不超過30歲。

茶水間裏擺滿了咖啡、茶、奶茶等物，光是咖啡，速溶的、手沖、意式，器具就能擺滿一個小臺子。很多人都喜歡在這裏面偷閑。

現在也不例外。有個男聲笑：“聽說你們市場部裏有個金絲雀？”

“你從哪裏聽來的？可不要胡說。”立刻有人反駁。

跟著就是其他聲音：“別裝了，人家證據都擺出來了。看看這豪車，沒錯吧。”

“這車……好像有點眼熟。”

“不知道了吧，XRM-65，世界限量100臺，低調奢華。”

“這……不是吧？”此前為沈穎說話的女聲遲疑著，“她能力很不錯的，才剛給公司談下來一項目。”

“這麽年輕，剛畢業。背後沒人誰敢讓她談？說不定就是上面的人故意漏給她的呢。”

沈穎垂著眼睛，她安靜的聽著。似乎沈穎所能做到的一切，都是因為背後有人扶持，所以她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。

哪怕是再聽一次，沈穎依然會覺得難受。她捏緊了杯子，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。她並不恨這些人雲亦雲的人，因為這就是人的本性。換成任何人，他們都會發出各種臆想，去做背後那個黑心人的推手。

只是，理智的知道，和感性的難受一起交融，讓沈穎依然覺得十分難受。

“餵！你們幾個，在說什麽！”又有人踩著高跟鞋走來，沈穎聽得明白，這是人事總監的聲音。她當初進朝生，宮稚開了口，但是該有的面試她一點沒漏，也跟這個總監打過照面。

沈穎苦笑，看來有了這總監證實，她背後有人的事情怕是要傳遍公司了。

只是不知道那些人知道她的“金主”是個女人，又會作何想。

想到這裏，沈穎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上一世的那種惶恐和難堪，也沒有想要第一時間和她的“金主”拉開距離。

是因為自己已經經歷過了一次，所以也如同她的金主那樣，變得佛系起來？

想到宮稚因為越來越長的工作時間，而擔心自己禿頭，念叨著養生的樣子。沈穎忍不住笑了笑，心情反而放松下來。

“黃姐！哎呀，我們就是隨便說說。”幾個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急忙拉過人事總監來，湊到她的身邊，“你負責的人事，最清楚不過了。那個，市場部那個新人，背後到底是誰啊？”

黃姐看看左右，還未回答，沈穎已經沒有了再聽下去的欲望。左右也就是那樣，趁著這時間，還不如把手裏的東西放出去，讓陳晨趕緊消失比較好。

“沒事別亂嚼舌根。沈穎是我招的，她的資歷確實夠，讀書的時候就跟著導師跑項目了。那個經濟學家金雷昌知道嗎？就是她的師父，很是看重她。當初還想讓她考研後就一路跟著自己的。結果這孩子命苦，家裏出了事……”

黃姐話音一頓，看著周圍的表情，又笑：“你們這些家夥，知不知道我們公司撿了這麽一個漏，我多高興。別亂說話了，萬一把人給逼走了，十個你們也賠不來。我已經讓人去聯系那家app刪帖子了，這事搞得我們公司名聲很不好聽，聽法務部說要起訴造謠人呢。”

沈穎停下腳步，她聽著黃姐的這些話，話裏話外都是替她說話。

沈穎知道黃姐說的都是真話，可是如果說這背後沒有人授意，那沈穎是怎麽也不信的。

這是朝生，黃姐背後，只有宮稚。

沈穎慢慢離開，電話鈴起，電話那頭的名字她很熟悉，周巧巧。這是她的好友，也是金雷昌的得意門生。她們原本應該是同門，可是因為種種事，她們沒有當成同門。

而前一世，金雷昌對自己失望至極，就連這原本交情很好的學姐也與她疏遠，最後不再聯系。

“師姐。”她接起電話，低低的喊了一聲。

“師妹。”周巧巧的聲音傳來，還如同以前那樣的溫和，沒有記憶中的決絕。

“我聽說了一點你的事，你們公司的法務也來找了我……我給了他們你的成績和參與的項目。網上的事情我懂的不多，希望這些可以幫到你。”

沈穎的喉頭翻動，感激，苦澀，後悔，還有愧疚都一並湧上來。

“學姐，對不起……”沈穎哽咽著說，她不知道是對現在的學姐說的，還是對著曾經那個對自己十分失望的學姐說。

“這有什麽對不起的。你的事情……”周巧巧說到這裏也有幾分感慨，“人的道路有時候是無法選擇的。老師是個倔脾氣，我會幫你解釋，別讓他誤會了。”

沈穎吸了吸鼻子應了一聲。

周巧巧很快掛了電話。沈穎則蹲下來，抱著膝蓋，把自己埋在了膝蓋裏，她的手捏住手機，捏得發痛又發緊。

沈穎低頭，她打開手機，目光落在和宮稚的聊天記錄上。她們兩的聊天實在是乏善可陳，好幾天也沒有一句話，上一句還是宮稚發的：“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
那個時間段正是沈穎為了項目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，幹了一個通宵，消息都沒有回。第二天早上搖搖晃晃的回到家裏，正好遇到要出門上學的宮稚。兩個人交談了幾句，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。

而現在……

沈穎突然有種想要問清楚的沖動。

“是你嗎？”沈穎敲下字，她心裏頭有些莫名的畏懼，生怕對方看了發出什麽嘲弄的話來，又一字字的刪掉。

或者發謝謝也可以，她相信宮稚一定是明白的。

可是看著那短短的兩個字，沈穎又覺得有些不太正式。

刪刪減減半天，她一個字沒打出來，電話一震，嚇得沈穎差點沒握住手機，她慌忙抓住，這才看見宮稚發了張照片來。

這是一張律師函，還有好幾張照片，附上登錄的信息，原信息人的指認。

沈穎沈默的看著。

電話那頭沒有等來沈穎的回答，又發了一條消息來。

“姐姐，早說了這個陳晨不是什麽好人。你放心，這件事很快就可以解決。”

沈穎握著手機的手，越發的緊。

她的腦海中閃過許多的畫面，上一世的經歷不住的浮現。

“不就是有金主嗎？”

“談成什麽項目了？都是睡過去的吧。”

“聽說從讀書的時候起就沒有斷過。

“早就爛到根子了吧？”

她被那些帶有深意的目光註視，工作上不停的被原本就對她心懷不滿的那些人嘲諷，最後在人事的壓迫下，以維護公司內部穩定為理由，不得不背著那些流言辭職。

而宮翌知道這件事後，滿不在乎的說：“這不是什麽大事，傳謠言那個人我會辭退的。你也正好就待在家裏，沒有必要上班，反正我會養著你的。”

最後這些畫面都一一消散開，最後落在了宮稚的臉上，對方朝自己的笑，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，那個小矮子，費力的踮腳，摸著她的頭，對她說：“放心，沒人能欺負你的。”

沈穎閉上了眼睛，這重來一次的生命，真的是太好了。

而這樣的宮稚，也實在是，太讓人喜歡了。

哪怕重來一次，所有的人都依然是那樣愚蠢，惡毒，沒有絲毫的區別。

而宮稚大概是所有記憶裏的一個錯誤。

但是她很喜歡這個錯誤，並且希望這個錯誤永遠不要被修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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